導語：秉承尊重歷史、以史為鑒、弘揚傳承的理念，中國自動化學會于2015年特別打造“口述歷史”系列訪談欄目，走訪學會和自動化學科發展息息相關的老一輩科學家，探尋心靈深處的記憶，記錄心路歷程的點滴，為當代自動化領域科技工作者了解歷史、傳承老一輩科學家的寶貴科學思想和精神財富提供有益借鑒。
本期學會采訪的是王子才院士。王子才，自動控制、系統仿真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哈爾濱工業大學控制與仿真中心教授。他帶領仿真中心團隊，克服種種困難，在自動控制及系統仿真領域，發展了伺服系統理論，提出并實現了復合驅動控制系統、變阻尼及大摩擦系統的控制技術，為電動仿真轉臺的研制開辟了一條新途徑，占據了國內仿真轉臺技術的最高點，為仿真轉臺研制及其產業化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
圖1 王子才院士接受學會秘書處采訪
（左：高會軍，右：王子才）
一、風雨飄搖，燃起報效祖國的火種
王子才1932年出生于山東聊城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由于家境貧寒，次年王子才便跟隨全家“闖關東”，一路北上到了遼寧撫順，父親以在煤礦打工謀生。但由于積勞成疾，其父于1943年因癆病，不治去世，家庭的重擔全都交給了年長近二十歲的兩個哥哥身上。
“知識改變命運。”窮困艱難的生活，讓王子才的家里人意識到讀書的重要性，唯有讀書，才有可能改變命運。在家人的大力支持下，王子才成了家中唯一一個“讀書人”。但是王子才的讀書歷程卻異常的波折。在日偽政權以及國民政府統治期間，百姓民不聊生；1948年時值中學的王子才迫于生活壓力，又不得不跟隨母親回到聊城老家，憑借一畝三分地艱難度日。但身處解放區的生活到底是安寧的，雖然沒有讀書，卻通過勞動鍛煉了自己，也讓王子才愈加明白“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解放戰爭后，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撫順人民的生活越來越富裕，王子才又回到撫順與哥哥們團聚，還憑借學校的助學金繼續完成了中學學業，并在1951年以優異成績考入哈爾濱工業大學。
當時的哈爾濱工業大學被國家確定為中國高等教育學習蘇聯的兩所院校之一，成為學習蘇聯先進經驗，為中國國內各高校培養優秀人才的基地，并以“工程師搖籃”而飲譽全國。王子才在哈工大的第一年是在預科學習俄文，為后來直接接受蘇聯專家俄文授課打下了基礎；大學三年級時，隨蘇聯專家讀完了自動控制專業的本科課程，后直接攻讀研究生。由于學校要求嚴格，求真求實，1957年王子才研究生畢業時，班上25名同學只剩下了19名，淘汰率極高，也真正體現了哈工大“規格嚴格，功夫到家”的校訓。
回顧自己的學習生涯，王子才無不感念黨和國家的培養，正是在黨的領導下，家人才得以團聚，知識才能夠習得，生活才得以安定。“好好學習、報效祖國”，是家人的希望，也是王子才一生的信仰。艱苦的環境催人奮進，身處艱苦環境的王子才，更加鑄就了自己不怕困難的奮斗精神，堅定了自己改變命運、創造未來的決心。也正是在這種一往無前的決心和報效祖國的信念下，王子才院士一路披荊斬棘、風雨兼程，在系統仿真、現代控制理論及其應用等領域成果斐然。2001年，憑借在飛行仿真轉臺、復雜大系統仿真技術、現代控制理論與應用三方面的突出貢獻，王子才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
二、堅守一線，扛起航天強國的責任
1958年，根據鄧小平同志“哈工大要搞尖端”的指示和當時形勢發展的需要，哈工大對專業設置進行了重大調整，創建了一批尖端專業，到1962年已基本完成由民到軍地轉變，形成門類齊全，學科互相配套的專業體系，成為為國防科技及國民經濟建設服務的多科性大學。
王子才在留校任教的第三年，被派往南京軍區參加科研工作，從事殲擊機起落控制系統的研究工作，研制成功了殲擊機返航著陸剎車控制系統。在南京的這一年經歷，對王子才而言，是一次理論指導實踐、實踐再豐富理論的學習過程。課本上的理論知識更多的是在理想狀態或假設條件下形成的，而應用到實際問題中要做大量的工作，這就是工程科學技術的問題，只有不斷驗證與提升，才可能實現突破與創新。
20世紀70年代開始形成了現代控制理論。航空航天高技術領域，需要先進的控制系統設計理論和方法來設計、研制高性能的飛行器。但現代控制理論和實際工程應用之間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限制了它的應用。這也是王子才在1959-1960年從事科研工作所歷經的問題，需要從事技術應用的人員做理論和實際應用相結合的工程科學研究。
王子才結合飛行器最優降高控制問題進行了最優控制理論應用的研究，提出了工程上能夠實現的次時間最優控制理論方法，解決了飛行器快速降高的最優控制問題，為現代控制理論在航空航天領域的應用做出了重要貢獻。
20世紀90年代，中國的仿真技術特別是航天仿真技術發展還比較落后，缺乏高端的仿真設備。其中，高性能仿真轉臺的研制是一項亟待突破的技術難題。針對國家“卡脖子”技術問題，王子才毅然投入到相關技術研究中，他深知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的，從“兩彈一星”到現在，都需要靠自己的力量，一點點自主創新、自力更生走到今天。
1993年，王子才帶領團隊成功研制國內第一臺分布式發電機組仿真系統，并投入使用，為我國建造了達到國際先進水平的仿真系統，提出了有關復雜系統分布式仿真技術理論，攻破了相關關鍵技術，提出了基于網絡的分布式仿真的工程設計方法，解決了數據傳輸、時鐘同步、分布式柔性智能接口系統等關鍵技術；提出了模糊優化、過程變量直接優化等多種建模方法，解決了大型復雜系統中存在有非線性、不確定性、時變性、分布參數、系統機理不清楚情況下的仿真建模難題，為我國分布式仿真系統達到工程實用新階段做出了重要貢獻。
與此同時，王子才又帶領團隊開展高性能電動仿真測試轉臺的研究工作。擁有先進的半實物仿真系統，是一個國家飛行器研制、開發、生產水平的標志。在飛行器研制生產中，借助仿真技術，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風險、壓縮研制周期、節約資金。現代飛行器的機動性能大幅度提高，在半實物仿真系統中，提供反應飛行器運動環境的仿真測試轉臺，應具有相應的動態性能。高性能仿真測試轉臺就成為了半實物仿真系統中關鍵設備之一。
王子才在研究過程中提出了適應不同型號多用途的電動仿真轉臺的結構，突破了一體化測控的關鍵技術，發展并完善了伺服系統的設計理論和控制方法。最終于1995年研制成功我國第一臺交流力矩電機驅動的高性能電動仿真測試轉臺。
服務國家戰略和重大工程需要，30多年來，在王子才帶領下，哈爾濱工業大學控制與仿真中心創造了多項第一：中國第一個高性能三軸電動轉臺、中國第一個水下轉臺、中國第一個六自由度轉臺、中國第一個用在交會對接的九自由度轉臺……
在眾多的科研任務中，令王子才最難忘的是為天宮一號和神舟八號飛船在太空首次對接進行技術可靠性驗證和風險評估。兩個高速運行的飛行器對接，控制稍有偏差就可能“擦肩而過”。歷經幾年科研攻關，王子才率領的科研團隊突破了機械結構設計、驅動與控制、測量與標定、高速實時通信等多項關鍵技術，研制出九自由度運動模擬系統。這套用于模擬交會過程的地面仿真設備，驗證了交會對接的精準控制。
為確保交會對接萬無一失，在發射升空前，總裝備部成立了交會對接地面實驗評估專家組，以評估交會對接的技術可靠性和風險，王子才任專家組組長。專家組建立了科學的評估方法，依據多年仿真實驗的真實數據，進行了客觀地評估。評估結果給出了地面仿真的可信度，以及交會對接的風險。
2011年11月3日1時43分，中國自行研制的神舟八號飛船與天宮一號目標飛行器在距地球343公里的軌道牽手成功，創造了舉世矚目的中國奇跡，為我國建設空間站奠定關鍵技術基礎。
談起過往的科研經歷，王子才無不自豪于自己的科研團隊——哈工大控制與仿真中心，這是王子才在1987年帶領一幫年輕人組建的，現已成為國內知名的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的基地，為國內許多重點工程提供了具有國際先進水平的仿真測試設備。這所有的成就，都來自于這樣一個熱血的、團結的、向上的團隊。王子才始終相信，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團結才有力量，而團結的團隊將會凝聚巨大的力量，做出更輝煌的事業。
三、教書育人，心系學會未來發展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總想替別人撐把傘。黨和人民的培育成長起來的王子才在半個多世紀的教學科研生涯中，始終想著為國家培養更多的人才，為國家做出更大的貢獻。談及選人用人，王子才認為最重要的就是要腳踏實地、實事求是，只有學會如何做人，才能更好地將個人的發展融入科技強國的偉大事業之中，才能更好地實現自己的價值。
王子才院士作為中國自動化學會六十周年杰出貢獻獎的獲得者，對于學會的未來也寄予厚望。他提到，自動化是一個永恒的課題，隨著時代的發展，其內涵越來越豐富，而自動化學會發展到如今，更要秉承自動化的理念，用先進的技術和手段實現目標與理想。面向未來發展，學會要將人才培養作為第一要務，為國家培養更多的自動化人才，團結更廣大科技工作者為我國自動化事業發展做出更大貢獻。
編后語：“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從戰爭年代的報國之志，到和平歲月的默默奉獻，再到改革當前的攻堅克難，王子才院士讓我們看到了迎難而上一往無前的斗志，“規格嚴格，功夫到家”的風采，更讓我們看到了老一輩科學家扛起的“國家責任”，而以王子才院士為代表的老一輩科學家求真務實、報國為民、無私奉獻的愛國情懷和高尚品格,正是新時代廣大科技工作者攻堅克難、勇攀高峰的強大動力源和精神營養劑。
